• 熊红钢

    1959年生于贵州,1988年毕业于贵州民族学院艺术系中国画专业,2005年结业于中国国家画院龙瑞高研班,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专职画家,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作品入选第七、八、九、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第三届全国山水画展(获铜奖); 第二届中国画展,“东方之韵——2003中国水墨成就展”。1997年被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评为“中国画坛百杰画家”; 1999年获“中华世纪之光”提名奖,作品被中国美术馆等单位收藏; 2005年获“自然与人第二届当代中国山水画、油画风景对比展”佳作奖; 2006年入选“世纪风骨——中国当代艺术名家双年展”。并多次在《美术》、《江苏画刊》、《国画家》、《荣宝斋》、《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等刊物上被专题介绍。出版《熊红钢山水集》、《熊红钢花卉集》等。


千年风水

——熊红钢山水画赏读

山水画坛,熊红钢以起步快,起点高而引的关注,八十年代由贵州民族学院艺术系国画专业毕业后,他直接进入贵州国画院从事专业创作,刹住了此前的各种尝试,专攻山水,1997年发表《千年风水》。获评“九七中国画坛百杰“称号而崭露头角。中国画研究院曾牵头组织其作品专题研讨,得到理论界响应,予以极大肯定。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源头”是生活,不同的生活环境,生活感悟导致不同的绘画语境。熊红钢面对黔南山水,莽莽苍苍,他只能选择荒寒,岁月在荒寒中交织成的感受纷繁而朦胧。

一、山的魂魄里有画家的憧憬和梦

1959年,熊红钢生于黔南长顺县,巴掌大小的县城座落在青山绿水间。环绕着县成有两条小河,叫乌麻河和洗布河,雨季一河水,平时常断流。儿时惟一好玩的去处也就是小河了,一如孩子们的摇篮般悬挂于城郭与山峦之间。

儿时逮着书就看。若能看场电影更像过节一样。看一场电影要走半夜山路。弯弯曲曲,朦朦胧胧,几个小伙伴相跟着走在夜山里。什么是夜山?它能使你感到自己像一片树叶、一枚石子般微不足道,它以其博大和神秘,覆盖了你所有的想象力。

红钢的画里自会有山路和小河的影子,藏匿于扑朔迷离的画面里若隐若现。大山敞开怀抱荫庇着一方子民。小桥流水,山房错落,不过是大山之点缀。山的魂魄在于挺拔壮阔,雄峙八荒,坐拥天下。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昆仑有神叫堪坏,泰山有神叫肩吾。相比之那些名山大川,黔南交通不便,群山鲜为人知,但这无损于它那雄浑神秘,尤其你是个读书人,爱想事的人,望山遐思,会有无穷的想象在其中,红钢的作品便欲着力表现这种感觉。

画家画什么?最擅长在题材是什么?是其生活经历,尤其是儿时的经历,经过岁月过滤,要千百次回想中获得理性苏醒,你欲用画笔赋予其精神寓义,这就是作品。一如深秋的果树,叶子落光了,果子也采摘过了,一不留神树梢处还高挂着一只,历经风霜,晶莹剔透,看似微不足道,却是真正的精华,脆甜无比。

以红钢的聪明,他拿什么跟人比?拿儿时的生活,拿黔南的大山,拿两者的结合,因其独一无二,比的是野逸和童趣。地理上用语,黔南属卡斯特地貌,岩石的变化极其复杂,非常入画。群山耸峙,连绵不断,植被丰富,茂林修木,苍茫野逸,变化无穷,构成雄浑及神秘感,红钢作画便欲寻找和把握这种感觉。他的画用笔泼辣,横竖不计,一如玩性大发,不管不顾,笔墨在画面上恣肆铺展,或皴或擦,似焦非焦,一味的大胆铺张,尽性挥洒,一层层,一重重地覆盖,叠加,石也是树,树也是石,难解难分,颇有黄宾虹遗风。渐渐地,小河出现了,山房落成了,画面显现出若干亮点和细部,那是他曾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有他的憧憬和梦。他开始细心收拾,画面由无序趋于有序,大山由狂放趋向安静。

二、画笔是对自然美感的深切留恋

山的滋养在最初是物质形态,是实实在在的给予。

山野是学校,也是他们的公园,掏鸟蛋,捉野鸡,用弹弓打鸟,在密密匝匝的树林里钻来钻去,衣服不知扯碎过多少回,小时候穿母亲手工缝制的衣服,在乡下的日子常见她深夜做活,点着煤油灯,她在灯下缝补,他在一旁画画试着画妹妹睡着的样子是其最早的写生,捉来蜻蜓当玩具,放进她的小蚊帐里——感谢大山。它开启智慧,塑造性格,使之崇尚自由,保持童心,走着自己的路,顽固而执着。

红钢中等个头,白净清俊,一表人才。儒雅文静的书生,山却偏给他大胆,使之无拘无束,童心不泯。山让他迷恋,其实迷恋着的是天真浪漫的童年生活,纯朴自然,无忧无虑。小河戏水,回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大山放石,轰隆隆犹如山崩地摇。在大山里走过了夜路,再走别的什么路便不在话下了。包括学画,笔者在同他的交往中就没听他说过一个难字。他放笔直取,一无滞碍,不怕散乱,果敢而大气,放得开也能收得住,在画面的经营上颇具匠心和静气,一幅很普通的画,他能细心地收拾好几天。笔笔用心,一丝不苟,到底使浑沌中放出光明,在罗织中把握秩序。当明暗拉开,亮点一一显现的时候,则动静有因,明暗互补,粗细相当,横竖有致,草木皆活,耐看面深入,哪怕一幅小画也显得那般深沉、饱满、充实,重重叠叠中一派幻化变异,勃勃生机。

依笔者之见,红钢作品的最大特点是生动耐看。

我读《千年风水》,乍一看是一座山,看进去却又包容着千山万山,不免为之惊诧而从此惦记着找这画的作者。《大岭挺逸峰》是幅新作,笔墨纵横老辣,心性高运畅扬,童年的生活感受嫁接了成人后的逸趣志向,越发加强了山的动感与气势。逸峰有若飞来峰,在画面上方一角,分明画龙点晴。《坐望松云》却有仿古意韵,峰恋耸峙,祥云盘绕,苍松攒乱中现出世外桃园,玉树临风高人择水而居。

坐望松云于红钢早已是一种享受和习惯。长大犹好静,独自找一僻静处坐定了看山望水,思及千载。凤鸟不来,河不出图。人类失去了真正的向导,对自然的理解越来越变得狭隘和盲目。在和平的岁月里,人对自然的伤害有增无减,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嘲弄。连黔南那样偏僻闭塞之地也不能幸免,小河干涸了,又进而被人为地撕碎了,有的河段成了垃圾场,有的地段成了污水坑。小河有水大河满,小河无水大河干,大河小河是一家。大河能腰斩,民族版图之动脉、静脉都能以科学的名义人为切断,小河之命运便可想而知。山体滑坡因为山遭到破坏,树都砍没了。昔日的青山绿水正变得面目全非,凡是有村庄的地方,周围便不复有风景。水泥建筑由城市向乡间扩充,以其现代征服者的姿态,遍及于山河大地。

甚至,连龙潭那样一洼水都不肯留下。龙潭是他记忆中的一个景点,位于两山之间,像天然的一口井,深不见底,据乡亲们讲足有十几米深。潭水碧绿,看着很恐怖,很少有人敢下去游泳。潭里的鱼又大又多,黑乎乎的,总也钓不尽。红钢于年前故地重游,发现龙潭没鱼了,水草也没了,颜色也变了,勉强还剩一点水供附近的老乡浇田用,随时可能干涸。儿时的种种景象大多已荡然无存,面目全非,自然美感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而又毫无办法,徒叹无奈。

红钢作品里便能读出这种无奈,迷茫。他的作品很少用色,原本茂盛秀美的黔南山乡在他笔下有种骨立形销之感,苍茫有余而华滋不足,分明有他的情感在里面,有昨日留给他的快乐,也有今日重游后的苦涩。也许正是两者之交织构成作品在形式上的复杂及意趣上的宽厚、隽永。

三、在饱满的意趣里追求人格化和理想化

熊红钢是从小河里游出来的画家,是从大山里钻出来的画家,朋友间相处时他常会细眯笑眼来:“我刚从山里来,不大清楚。”一句话把闲杂之事都挡了。玩性、野性也正是灵性,构成其作品的基本特征,也决定了其不可重复性,种种变化,挥洒自如,其根源在于对山的极端熟悉,莺飞草长,河汊沟渠,四季变化,无不烂熟于心。大处得势,小处取实,细到第一棵树、每一种草都能演化、衍生而融入画面。

大山给红钢以静气。他人看上去文静、儒雅、谦和,作画则恣肆奔放,极其投入,平日的放松都为着积蓄力量,用于作画。画把他带回家乡,游历于山山水水而沉醉不已。

他更醉心于中国画悠久的历史传承。李成、范宽、董源以下,顺序梳理,求其真谛,或恢宏博大,山势严谨;或孤高愁怀,经纬万端;或清怀畅和,飘逸洒脱……自宋开辟山水画创作的大局面以来,元发扬光大,继续奔高。清则融入意趣,化为疏朗。这期间门派迭生,多少高峰。后学者终不过博约精取,若能得其一二,足可弄潮当今。

红钢天资聪慧,一点就通。他的画得之山水真实,在笔法上却始终遵循传统山水画之精神,不失章法,把住正确的学术走向,踏踏实实锤练笔墨功夫,平心静气,恪守规范,在特定的心境下经营笔墨,使之笔笔生发,皆有根系,创作的欲望和冲动贯彻始终,不至中断。人精神则画自精神。画到最后,笔墨还是可以突破的,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即有严格意义上的传承,又是一个全新的自我。他深知靠一两张作品不行,靠猎奇和侥幸都不行,而要靠一种锲而不舍有治学精神,通过传统笔墨与生活真实的反复观照,磨合,寻找切实可行的表达方式,既能表达内心的真实情感,又能符合日益变化着的审美需要,是在传统基础上加进时代语境的全新表达。一张八尺整纸他能画上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废寝忘食,极度严谨,老是可以往里画,还可以往里画。树的高矮,线的短长,在章法上都要经得起推敲。在局部加一块石头或是一棵树,是用淡墨还是用浓墨,都要精心设置,统观大局,从造型需要的角度确定取舍。

在画面的结构处理上,红钢善于调动各种蒿草杂树,使之纷繁不已,营造出葱茏繁茂的山水意境,富有生机。他善于在结构的平面化中将物象拉开,通过细心收拾实现笔墨的犬牙交错,叠加有序,使之宽厚深邃,他更敢于突破常规,将远山画得很黑而近却豁然开朗,制造一种新的视觉反差,其源在于夜山给予他的经验和感受。

在家乡看山,总有种突兀而至的感觉,一下子矗在你跟前,山势陡,植被厚,石头怪。它的特点就是浓厚结实,你不能画薄了,而要反复往里走,积墨,焦墨,枯笔,湿笔,什么法都用上,把符合绘画灵性的元素都调动起来,学养和经验落实到每一笔,在看似闲散的运作中其实充满了机智,法理和刻意,最终实现你的内心审美,其古拙又灵动,既真切又含蓄,有种丰沛饱满的意趣在里面,便是山的人格化和理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