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特。格瑞（左）与多米尼克。莱维（右） 图片：Chad Batka， courtesy of Lévy Gorvy。

2016年末对于艺术圈来说很不平静。佳士得（Christie’s）战后及当代艺术部门主席及国际主管的布莱特。格瑞（Brett Gorvy）离开供职了23年的拍卖行，并与世界顶级当代艺术经纪人，画廊主多米尼克。莱维（Dominique Levy）合作在美国909麦迪逊大道开设联名画廊“Levy Gorvy”。

短短一个月后，也就是2017年1月，在威廉。德。库宁基金会和赵无极基金会的全力支持下，这对超级经纪人组合就给大家带来了惊喜首展——艺术大师赵无极（Zao Wou-Ki，1920-2013）和威廉。德。库宁（Willem·de·Kooning，1904-1997）的抽象风景作品联展 。

威廉。德。库宁（左，摄于1987）与赵无极（右，摄于1982）图片：courtesy of Lévy Gorvy。

这次展览，分三层展区共展出了二十件抽象作品，筛选自两位艺术家从20世纪40年代末到20世纪到80年代初期的作品，其中包括九件赵无极和十一件德。库宁的作品。

这两位战后艺术大师虽然属于同时代的人，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彼此，这次在Levy Gorvy 画廊的展览也记录了他们俩的作品第一次被组合呈现给观众。画廊也意图通过这个展览去建立东方和西方的艺术桥梁，让观众在两位艺术家的画作中产生共鸣，从而感受艺术家之间的”对话”。

展览现场一

这次展览共有五件作品来自美术馆租借。在美国，美术馆租借艺术品非常常见。通常美术馆会邀请私人收藏家在美术馆展示他们的收藏，和观众分享他们收藏的大师级作品。如果是美术馆的永久藏品，在一定的租借条款下美术馆也会租借给画廊或者其他机构去展览。例如，这次展览中笔者最喜欢的一件赵无极的作品“Montagne dechiree （shattered mountain） （1955-56）” ，Levy Gorvy画廊租借自明尼阿波利斯的沃克艺术中心（Walker Art Center， Minneapolis）。还有一件比较喜欢的德。库宁的作品“Untitled （1962）”，Levy Gorvy画廊租借自华盛顿的赫希洪博物馆（Hirshhorn Museum， Washington， D.C ）。一定数量的从博物馆租借来的作品放置在这座傲人的上东富人区银行大楼，自1月初便占据了整个9000平方英尺的展览空间。

这次Levy Gorvy画廊选择抽象艺术作为画廊首展的主题，侧面也隐含了美国，或者说纽约在现代艺术中心的重要地位。抽象表现主义的出现源自于后印象主义的发展。而后印象主义又被誉为西方现代艺术的起源，它对二十世纪的艺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主张艺术形象要有别于客观物象。

展览现场二

二战后，现代艺术的中心从欧洲“移民”到美国。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得人们的观念更加开放，多样化，多元化。在美国的艺术家们自由的将欧洲的各派风格融合，创造了带有美国本土特征的艺术--使用形状，颜色和线条的视觉语言创造了一个非具象的组合画面，即抽象表现主义。抽象表现主义定义了一群艺术家所做的大胆挥洒的抽象画，作品或自由洒脱，热情奔放，亦或安宁静谧，以抽象的形式表达和激起人的情感。二十世纪中期，美国抽象表现主义艺术理论家格林伯格曾说过，现代艺术的历史便是一部艺术风格不断平面化和抽象化的历史。

抽象绘画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表现形式，脱离了现实表象，从而形成了一个纯粹而自足的审美世界。抽象表现主义可分为两类，一类如德。库宁，波洛克为代表的行动画派，强调力量与动感，充满激情。另一类则是如赵无极般更纯粹的抽象，给人以宁静而悠远的感觉，宗教和哲学赋予了这种“静”新的生命和含义，从中我们也能看到东方哲学对西方文明的影响。

步入展厅，映入眼帘的就是德。库宁 的“Sail Cloth“和赵无极的 “Untitled”的两幅作品，尺寸都不大，且皆创作于1949年。两位艺术大师的一生都是不约而同的在追求画面处理，表现手法，表达深度和色彩运用方面的极致，这两幅作品尤其在这些方面令人印象深刻。说实话，一眼看过去笔者一开始以为这两幅作品都出自赵无极之手，因为不管是从构图，颜色，还是画面处理效果上都比较相似，如果不是“Sail Cloth”右下角德。库宁的落款，笔者会误以为出自一人之手。而赵无极的“Untitled”如果把带有中国文字符号的字形再抽象与环境融合，观众估计也很难断定此件作品是否出自德。库宁之手。当然两位都是中西方的抽象艺术的代表人物， 笔者并不是强调他们的作品相似性，而是想传达他们在探索抽象表现主义的绘画风格过程有相似性。20世纪40-50年代，是两位艺术家个人风格形成时期，而从50年代后创作的作品可以看出，在不同文化、历史和艺术背景的影响下，他们从一开始的不断摸索最后逐渐形成了自成一派的独特风格。

Willem de Kooning， Sail Cloth， 1949， Oil， enamel， charcoal， and graphite on board， 27 x 32 inches （68.6 x 81.2 cm）

Zao Wou-Ki， Untitled， 1949， Oil on cardboard， 17 7/8 x 21 1/2 inches （45.5 x 54.5 cm）

到了五十年代（1950），抽象艺术进入其发展的鼎盛时期。这次展出的赵无极的抽象风景作品大部分都创作于1950后，作品让人从美学角度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而正是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赵无极由原本更接近西方印象派绘画风格转变，逐渐形成了抒情抽象画派的风格。例如，在赵无极的作品“Montagne dechiree （shattered mountain） （1955-56）”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作品日渐抛弃具象，转向符号式的抽象油画，并不断寻找“内心的需要”。这件作品创作于他的“甲骨文时期”，艺术家作品采用了大胆的红色，些许蓝色，以及大量犹如中国墨色的象牙黑，从而形成鲜艳的色彩对比。明明是西方的油画技法却营造出了中国山水画的意境，有一种大气磅礴的气势，画面节奏张弛有度，整幅作品让人感觉可以自由呼吸。

Zao Wou-Ki， Montagne dechiree （shattered mountain）， 1955-56， Oil on canvas， 51 3/16 x 79 3/4 inches （130 x 202.6 cm）

此次展览赵无极还有另一幅引人关注的作品“05-03-76 （1976）”，创作于七十年代中期以后。这个阶段也正是他的绘画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其油画技巧日臻娴熟，色彩变得艳丽明亮，画面更侧重对空间和光线的追求，蕴含天地水火等种种大自然的要素，更具有风景的意味，气氛也越来越平静。在作品“05-03-76 （1976）”中，我们可以看到赵无极已经把西方的油画技巧运用得酣畅淋漓，以橙黄色为基调，大面积的黑，褐色已经被更为鲜艳的色彩所替代，自由的笔触犹如中国书法般苍劲有力，富有生命的韵律，画面给人一种大自然空灵悠远的感觉。

Zao Wou-Ki， 05-03-76， 1976， Oil on canvas， 51 3/16 x 76 3/4 inches （130 x 195 cm）

相比而言，艺术家德。库宁的抽象风景则源自于对人物肖像的深层思考，在他创作生涯中，人体成为其绘画创作的主体。他最开始将女性的身体抽象成风景，将人物从固有形式中解放出来，并与环境相融合，从而来发展他的抽象世界。他用线条和明亮的色彩将抽象后的人物体态贯穿于他的作品中，为肖像画提供了新的灵感。例如，德。库宁的作品“Untitled IV（1981）”，用丝般柔滑的色带弯曲缠绕来装饰构图，整个画面颜色给人的感受是这件作品就像一幅女性裸体绘画作品，但是艺术家又把这些人物体态的线条抽象画，与环境交融在了一起，看似朦胧模糊，但是又给人无限的遐想。

Willem de Kooning， Untitled IV， 1981， Oil on canvas， 80 x 70 inches （203.2 x 177.8 cm）

德。库宁是“纽约学派”的代表艺术家之一，这批1950年代的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生活豪放不羁，抽烟，喝酒，玩女人，但就是在这种艺术文化历史背景下，他们为这个世界呈现了许多伟大的作品。“No title （1980）”是德。库宁1980年代的作品，笔触灵动，画面色彩丰富鲜艳，色彩交错成自由流动的线条，画面带有一种缓和的书情感，可见色彩营造出的效果是他表达画面感情的重要手段。

Willem de Kooning， No title， 1980， Oil on cancas， 60 x 54 inches （152.4 x 137.2 cm）

赵无极作品深受中国文化熏陶，有独特的中国国画意境，犹如中国的泼墨山水。他的抽象作品追求诗般的韵味和意境，画面扑朔迷离却又静谧祥和，如道家的天人合一，每件作品都非常耐人寻味。而德。库宁也深受美国纽约的自由艺术氛围影响，抽象作品给人一种无拘束，豪放不羁的感觉。他创造了人物形象与背景融合混杂的空间（简称“无环境绘画”），作品让人感触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这种特有空间的混杂性。

现今，抽象艺术已经渐渐学院化和市场化，丧失了早期的创造力。例如在中国，抽象艺术已经进入了以审美为核心的主流艺术的行列，许多国内艺术家依然还在模仿这种西方油画的抽象艺术风格进行创作，离创新越来越远。布莱特。格瑞与多米尼克。莱维精心选择了德。库宁与赵无极，似乎是想通过这两位大师作品流露的激情与活力唤醒人们对于艺术创新的思考。就像他们之间创造性地互相选择了对方作为自己的合作搭档，让人回味无穷。

此次精心筹备的展览展期从2017年1月18号持续到3月11号。 博物馆级别的高品质的展览，不仅体现了两位艺术经纪人的实力与雄心，也让观众充分了解到了两位有着迥然不同文化，艺术历史背景的大师，却在同一个时代发展出共同的抽象风景语言，打破了东方和西方的地域限制，使两条艺术平行线汇聚到了一点。此展览的下一站将会是中国香港，可见画廊主对于中国市场的重视，相信届时会有更加精彩的呈现。大家也该借此机会审视一下中国艺术的发展方向，而不是范水模山。